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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云家】故园无此声(6)

*我鸽王终于回来了!

*老云家的宫廷文学,背景设定在我国的历史上的宋元交替年间,在故事里就以前朝和云朝取代,云朝为蒙古族,前朝为汉族。本文设定除了太子其他皇子无继承权。

*本章主弘杨、棋昱,微量朋化石品和云次方,一句话初见、佳昱


16.


  高杨不愿意嫁给自己,黄子弘凡知道。

  少年人心思敏感,早早就在宰相府里看淡了所谓儿女情长,自己那个多愁善感的娘亲,为了父亲付出一生的年华,也换不回临终前爱人的一个回眸。

  所以对于话本中所描绘的情爱,高杨是不信的。

  甚至于许配给张超,他只当作是一样他必须完成的使命。宰相府长房嫡子,与当朝太子正好相配。虽然两个尚未成熟的少年间纯粹的感情还不能称作是爱,但起码,张超能让他高兴,在无家人的深夜里高杨可以肆无忌惮地拉张超出来喝酒,不至于像诗书中对月感怀,矫情。

  代玮欢喜张超,高杨全都看在眼里。那是自己的亲表弟,虽前半生不幸,但如若可以嫁入东宫,后半生自己和他也能做个伴。高杨没少旁敲侧击地让张超收房,但太子殿下的态度却一直不甚明朗,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杨儿,你想要我收了代玮吗?”男孩的声线浑厚,因着身份还有细察出来的阵阵威严。

  高杨笑着。他不想。

  但说出口的,却是这是您应该做的。

  他最终还是不敢去把自己交给一个人,不管是天子布衣,他高杨只愿成为雪山夹缝中最不容易被察觉的莲花,遗世独立,在权力漩涡中找一处栖身之地。

  但黄子弘凡对他的感情那么的热烈,如同天边那抹金黄的朝阳,想要一下子抹去高杨给自己搭建的树荫。

  少年年方二八,却早早定了皇储,许了婚配。黄子弘凡性子像随阿云嘎,平日里随和没有架子,但一旦认真起来却和那灌木中的狼王没什么两样,一旦瞄准了你,伺机而动,一刀致命。

  这让高杨不安,他觉得以后一切都会掌握在黄子弘凡的手中。

  所以当圣旨降到延春宫,高杨第一个反应是抗旨,但郑云龙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袖,冰凉的手腕碰上另一冰凉的手,却生生磨出一丝暖意。

  “臣妾替高公子谢主隆恩。”郑云龙领着高杨叩头。少年的面色已经全白,眼底水纹波动,似乎随时能涌出一片汪洋。

  “娘娘,奴婢……奴婢不想嫁给太子……”高杨跪在云贵妃的跟前泣不成声。

  郑云龙冷着脸没有吭声,任由着美人在自己跟前哭得梨花带雨,眉头都不带皱一下。最后看天色实在是不早了,才叹了口气:“哭吧孩子,去到那就不能哭了。”

  最护着他的云贵妃也没有法子了,高杨哭得更加大声,郑云龙轻轻地把人拥入怀抱。深夜中,脸颊贴着脸颊,两个命苦的人互舔伤口,试图在这惨淡的宫墙里寻回往日的春光。

  “你的身份,不管我再怎么护着你,也终究只能做个小的。与其做那些官员的小老婆,还不如嫁去东宫,起码太子宠你,也还算在天子脚下,那些奴才不敢狗仗人势。”

  郑云龙柔声安慰着这个瘦弱的孩子,自从张超被抓,蔡程昱嫁走了,高杨就是他唯一的依靠,他拼了命也想护他周全。只是没想到天子一声令下,这个孩子的命运也被用笔墨书写,在最芳华的年龄要独自面对这些肮脏与混沌。

  方书剑告诉他,东宫的当家人仝公子,实打实的笑面虎。看起来好相处,其实骨子里气度根本没有那么大。黄子欢喜你,他心里边有多少怨气,高杨,你这委屈是免不了的。

  高杨微微点头。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却好像被抽去了魂魄,原本就白皙的脸庞没有任何血色。那个未来,那个未来的囚笼,对高杨而言太陌生了,以后他只能被困在四方天地,依附他的丈夫,忍受太子妃的欺辱,成为宫廷人最精致的玩偶。

  在很久以前郑云龙看到进宫觐见的高杨,就对张超说,你得小心,越美的人,越能祸害人。

  郑贵妃独具慧眼。美貌是福,也是祸。

  在高杨出嫁前,蔡程昱回来省亲了。

  看起来好像胖了一点点,气色也好了,看来将军府的伙食还不错。龚子棋在下轿后就一直扶着蔡程昱的小臂怕人摔着,蔡程昱也没有很排斥的神色。

  郑云龙站在宫门口看着,觉得自己可以放心了。

  蔡程昱亲自为高杨送来嫁衣,手工出自京城最好的绣娘。金黄的花纹,反而衬出凤雏的秀气,眼眸处用珍珠点缀,蔡程昱弄的这一身行头,是特地给仝卓来个下马威,警告他高杨也是有靠山的,别整些幺蛾子。

  只可惜这么好看的衣裳,却不能是母仪天下的正红。

  这个消息张超还不知道。蔡程昱不敢告诉自己的弟弟,张超不爱高杨,但不意味着天之骄子的人可以任人采撷。

  前朝太子妃,如今却作了东宫的侧妃,多么讽刺。

  蔡程昱红着眼跟高杨说话,无非就是些让人放宽心,有什么委屈就跟黄子说。

  高杨抹着眼泪,太子再怜惜奴婢,可终究敌不过仝公子家世啊。

  可你有云贵妃撑腰呢,不会有事的。蔡程昱和高杨的头靠在一起,蔡程昱又想起了十多年前,那个混乱又无比清晰的雨夜。

  母妃会帮你的,你是他的亲儿媳。

  高杨摇摇头,毕竟不是亲母妃,云贵妃的话太子又能听进去几分?

  是啊,不是亲母妃。蔡程昱的眼神逐渐冷却。但是是亲额吉啊。


17.


  新晋将军夫人,在外头的名声却不太好。新婚第二天叩拜公婆极其不尊重,不肯行全礼,导致龚老太太十分不满,不愿意把府里的家务事全盘交付。

  所以说人言可畏,事实根本就不是那样。不行全礼是龚老太太顾念大皇子前段时间被责罚落下的腿伤,而家务事则是蔡程昱从未接触过,想要一步步慢慢学。

  新婚夜,蔡程昱强逼着自己和过去的爱情一刀两断。脸上全是泪痕,藏在鲜红的喜帕下,在一片鞭炮声中独守寂寥的新房。

  他是有资格穿正红的。正红的嫁衣,正红的喜床,还有藏在下边的花生喜糖,就连花烛,都是毫无刺鼻的味道。

  龚子棋推门进来时看到一个格外安静的蔡程昱。一本正经地坐在床中央,但扣指甲的动作却暴露了他不安的情绪。龚子棋叹了口气,没有立刻去看他的新娘,而是坐在了桌前,开始一杯杯地喝酒。

  不知过去了多久,蔡程昱终于耐不住了。新娘在掀喜帕前都不可以说话,但蔡程昱才不管,他闷声说:“想喝酒先把喜帕掀了,我陪你喝。”

  龚子棋愣了下,轻笑一声踱步到他跟前。蔡程昱从唯一没被遮住视线的下方,看到男人华丽的新服,还有镶着麒麟的新鞋,是皇上特地许的恩赐。

  红纱褪去,男人的面容在眼前逐渐明朗。龚子棋醉得不厉害,平时看似狠戾的豹子眼在昏暗的烛火下温柔了许多,他的手指轻轻划过蔡程昱上了脂粉的小脸,却又立刻如梦初醒般缩回。

  “对不起,我……”

  龚子棋背过身,“你早点休息吧,我去偏厅歇着。”

  可蔡程昱没让他走。小手一下子抱住男人精瘦的腰,漂亮的脸蛋埋在他宽厚的肩膀:“之前的事,对不起。”

  应该是说下毒的事。龚子棋偏过头,蔡程昱头上的银饰刚好蹭到他的脸,闹得人一下子火热起来。

  “都过去了。”龚子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早点睡吧,明天一早儿还有一大堆礼数呢。”

  可蔡程昱好像没听见,手扒拉着去扯龚子棋的腰带,轻轻的吻正有序地落在男人的脖颈上。

  马佳是喜欢蔡程昱这般撒娇的,但龚子棋不喜欢。对比娇嫩的芍药,他更爱在大漠中遇到的那株金莲。笑声肆意,马背上的身影像是与天际连成一线的银河,吸引草原上的勇士向他靠近,却又调皮地收回邀请的手。

  龚子棋强压下欲望,厚厚的茧子和身前白皙的手紧紧交缠,蔡程昱的动作停住了。

  “蔡蔡,”龚子棋转过身,重新将腰带系好。“我娶你,不是让你不情不愿地做这些的。”

  蔡程昱觉得这是他的家亡了后,听到的最善意的话语。

  新婚当夜,蔡程昱窝在龚子棋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他们和衣而息,相拥而眠,龚子棋用火热的胸膛,为处于寒冬中的爱人提供最原始的栖息地。

  他们的结合不是完全因为爱情,但有些平静的开始,比轰烈的心动更加可贵。

  人言可畏,谣言越传越离谱。龚子棋听到这些气愤得不行,要看着要揪人问话,反倒是蔡程昱拉住他。算了子棋,清者自清,跟那些嚼舌根的人说这些有什么用。

  每次只要蔡程昱一唤声“子棋”,龚子棋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他试探性握住蔡程昱的手,“我只是不想你受这些无谓的委屈。”

  “反正该受的骂都受了,多一个少一个又无所谓。”

  蔡程昱很通透,但龚子棋不想他这么通透。哪怕只要一句话,他龚子棋就能把那些始作俑者揪出来向将军夫人赔罪。

  但蔡程昱偏不,皇族人不喜欢以牙还牙,而是用最程亮的姿态,俯瞰那些可笑的蝼蚁。

  此番回来省亲,蔡程昱还特地去见了一个人。

  张超的状态还是和之前一般,面色惨白,形如枯槁,乍一看跟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

  蔡程昱给他递了些郑云龙亲手做的小吃。超儿,吃点吧,母妃不能亲自来看你,但终归是念着你的。

  你不怪我吗?张超斜着眼睛看他新嫁的皇兄,既谈不上高兴,但又觉得能逃离这个深渊,蔡程昱终归是要比自己幸福一些。

  咱们是兄弟,不说这个。蔡程昱笑起来眼角弯弯的,总让人错觉是一个稚嫩的孩提。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张超晃悠地接过碗筷,开始不停地扒拉,一口还没咽下去又塞进去一口,把自己即将爆发的哽咽声堵得死死的,不让蔡程昱察觉。

  蔡程昱顺着他,顺着弟弟拙劣的戏码,维护他最后的尊严。

  兄长。张超快速揉了揉眼睛,你能帮我找一下代玮吗?他自从上次你的事后就离开了,我怎样都联系不上他,我很担心……担心他会一时气急做傻事。

  其实阿云嘎早就已经满城通缉代玮了,这些张超都不知道。蔡程昱揉捏着弟弟的虎口,轻轻应下来。

“超儿,高杨要嫁人了。”良久,蔡程昱才缓缓开口。

  张超愣了下,但又立刻恢复平静:“嫁给谁啊?”

“嫁去东宫,当侧妃。”蔡程昱小心翼翼地观察弟弟由黑到白的脸色,张超的心里肯定不好过,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人在两极中很容易走火入魔,恨不得立刻杀出重围撕裂这片虚假的太平粉饰。

  可张超只是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也好。嫁给当朝太子,起码要比跟我要幸福。”

“我给不了他想要的,希望那小子可以做到吧。”

蔡程昱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没有把那个真相掏出心窝。他不敢触碰那最后一根稻草,支撑着张超活下去的最后的希望。

“答应我,”张超牵着蔡程昱的手,“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别再让我看到你哭了。”

  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龚子棋在外边等着,倚着马车一下下地打盹。蔡程昱忍不住笑出声,惊醒了小憩的人,龚子棋伸了个懒腰,要把蔡程昱扶上车。

  我不想坐马车。蔡程昱撇撇嘴,我想骑马,很快很快的那种。

  龚子棋整个人都愣住了,随即想起那个黄昏中,蔡程昱也曾坐在别人的马背上,耳语厮磨,看遍大漠的孤烟塔楼。

  他何德何能,让自己心尖上的人有一天也可以这般邀请自己一同奔赴世间的繁华生息?

  他们在京城的街头,前胸贴着后背。蔡程昱把所有好玩的事儿一件件地告诉身后的男人,男人听着,微笑地点头,束缚着他的手却越来越紧。

  曾经居延羡鸳鸯,如今长桥成双燕。

  用我的命,换你一颗全新的心。


18.


  蔡皇子省亲归府,东宫喜事连连,这会阿云嘎也终于可以腾出点时间来处理吐蕃的事了。

  这些日子黄子弘凡带着石凯到处逛,到了后边忙着要娶侧妃,作陪的人就变成了方书剑。方书剑对异域的风土人情很感兴趣,俩人志趣还算相投,在宫里的日子还算好过。

  但那一日御花园邂逅后,方书剑主动请缨,让梁朋杰代替自己接待外宾。

  大儿子一向最聪明,阿云嘎没有多问,准了这个请旨。

  也准了梁朋杰余生的宿命。

  蒙人豪迈,汉人内敛,但石凯不喜欢这样的京城。百废俱兴,歌舞升平,祥和的街头,吆喝的车夫,自然是引得万人朝拜,奋不顾身地想要在这一方天地上闯出一番名堂。

  但石凯偏偏看中了御花园中那个安静修剪兰花的男孩,他记得曾经在军营中也见到过他,黄子弘凡的兄长,阿云嘎的儿子。笑起来还未脱稚气,说话也总是细声细语的,争不过弟弟时还急得满脸通红。

  这样的人虽可爱,但远远不能让神选中的孩子心动。

  直到那日杏花微雨,方书剑约他到御花园品茶下棋。扑面的雨絮打湿了石凯的衣裳,少年急急忙忙地跑到凉亭,猝不及防闯入男孩幽静的世界。

  方书剑的身旁,梁朋杰正在一点点地替盆中的兰花修剪枝叶。细细挑去凋谢的花瓣,剪下来放到一块,最后再给它们深深的一吻,随后再让它们与泥土混为一体。

  再普通不过的动作,石凯却站在那儿,看着了迷。

  宁静,虔诚。他已好久没见到这样如兰花般的男子。

  石凯自作主张,向阿云嘎明示了和亲的对象,要的刚好是身份最低微、却也是阿云嘎最疼爱的那个孩子。

  郑云龙帮着揉捏,阿云嘎倚在爱妃的胸前,闭着眼睛放空自己。

  他想要朋朋。阿云嘎轻轻开口,他一上来就要了朕的命。

  朕愧对朋朋,也愧对他的母亲。

  梁朋杰的生母,是阿云嘎唯一不愿意向郑云龙提及的。凭着梁朋杰的面相,郑云龙觉着该是个温柔细腻的女子。在他离开的草原的年岁里,她曾经伴着阿云嘎度过日出日落的时光,或许只是在帐中备好他爱喝的马奶酒,或许跟着他在马背上疾驰远方。他们还诞下了一个同样温柔细腻的孩子,如兰花般雅致,如春风般温暖。

  但后来又去了何方?是真的红颜多薄命,还是看透了丈夫寒凉的心肠?郑云龙离开草原二十载,早就想过阿云嘎会爱上另一个人,会另娶一位漂亮温柔的可敦,但当时蔡程昱已经遍地玩泥巴,自己还扶着张超学步,早就没有了过问的资格。

  阿云嘎有爱过那个女子吗?没有人知道。但事实是,他没有再找一个和郑云龙相似的人。

  郑云龙就是郑云龙。有唯一的那朵擀儿朵,其他人都不过是过眼的山茶花。

  嫁去吐蕃,就死生不复相见了。阿云嘎难得地示弱,朕舍不得朋朋。

  郑云龙还是没有说话,但揉捏的力度却恰到好处,用最大的努力让阿云嘎舒心。

  这是他的命。许久,云贵妃才躺在了帝王的身边。长生天选了他,朋朋曾经让草原和京城都为之惊艳和心动,如今也该把福音传到吐蕃。

  我们改不了长生天手上的那本薄。郑云龙闭上了眼睛,改不了的,嘎子。

  久违的称呼让阿云嘎一下子无语凝噎。黑暗中郑云龙的呼吸逐渐平缓,偌大的宫室只剩门前稀薄的烛光,还在倔强地为游子照亮归来的路,偶尔传来更夫的锣鼓,慢慢划破织成网的风声。

  故园无此声,也无此一家灯火。

  高高在上的帝王最终在一个普通的夜里,哭得像一个普通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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